曾慶豹,〈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消費
宗教的神學批判〉,《上帝、關係與言說》
(台北:五南,2000)頁395-430。
|
一、從「啟蒙的辯證」到「資本主義的辯證」
二、世俗化問題即神學問題
三、生產消費的神學批判
四、消費慾望的宗教
五、資本主義「新上帝」
主要論證:(對照本文大綱)
1.
本文從「啟蒙的辯證」到「資本主義的辯證」的論證是以「犧牲」vs「交換」推出來的。他從荷馬史詩奧狄賽中,將啟蒙精神和神話交織的典型:即,宗教和世俗在「犧牲」的行為中緊密結合。「犧牲」是一種「交換」行為,以餽贈方式交換平安。交換過程顯示出「人類一切犧牲活動都是有計劃的欺騙」,藉此「合理的犧牲策略完成對諸神的支配」(頁397)。犧牲是禮儀,禮儀是制度,制度內部則具體化了暴力,當代經濟系統正是啟蒙帶來的普遍交換,將人與物變成可交換的商品。這正是啟蒙成功之處:吸收了神話的力量,然後背負著神話烙印,透過神秘化商品符號支配和掌控。資本主義變成一種普世宗教,取代了宗教信仰,形成商品拜物教。商品符號不再是消費符號,而是具有宗教意義的符號,由此推向「世俗化問題即神學問題」。
2.
「世俗化」不是與宗教對立的結果,世俗化社會產生於基督教的內在精神,將宗教趕出公共領域,卻又繼承了宗教的地位,變成新宗教。本文採取和馬克思相反的進路,不把世俗化問題(資本主義)侷限在政治經濟學(勞動-資本),而是超越它以神學批判詮釋學方式(商品-消費),從宗教出發(因為人是宗教的動物),探討宗教的異化和資本主義的異化中間的對應關係,即,資本主義是一個顛倒的宗教,商品拜物教本質上就是宗教的異化。基督教提供資本主義堅實的土讓,將基督教過渡到世俗化宗教:資本主義正是一個「世俗化了的基督教」。
3.
對資本主義這樣一個「世俗化了的基督教」提出神學批判,本文從符號所承載的意義和價值體系入手。過去由大教堂、宗教儀式和傳教行為這些符號所承載的宗教意義和價值,在消費宗教中被摩天大樓購物中心、血拼(shopping)行為和行銷所取代。資本家就是大主教,主持祭典儀式。商品成為符號:汽車指向幸福家庭、香水指向高尚氣質和個性,從巴黎、紐約、雪梨、香港到上海同步流行,商品擄獲消費者,集體投射出宗教般的幸福感受,滿足消費慾望。
4.
商品拜物教透過消費滿足慾望對照資本主義起源於禁慾精神(透過禁慾累積財富得到得救保證),這當中有一個語言的轉向,消費不再只是一種生活方式(韋伯)或階級關係(馬克思),而是具有象徵意義的符號。「交換價值」是資本主義徹底發展後出現的,使商品和消費的關係變成一種宗教行為,並宰制消費主體(人)。符號在交換之中使商品變成引誘消費、滿足慾望的那一位「符號化了的上帝」(頁424),這是資本主義的新上帝。
5.
在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中,「市場-貨幣-消費」形成有趣的內在三位一體:市場是看不見的上帝,貨幣是道成肉身可見的上帝,消費則是行動、能力的上帝。(頁427)如此,資本主義巨靈宛如救世主一般,扮演上帝的角色。這正是撒旦的試探,資本主義的麵包(經濟)、奇蹟(科技極限)和權力(世俗政體)形成上帝之外的新上帝和新宗教。
結論:
荷馬史詩呈現啟蒙理性和神話之間權力宰制和暴力的歷史,人類理性從神話的枷鎖中解放,卻由於其自身的邏輯,建立一種含有意識型態的世俗主義,使人受制商品崇拜,便得更暴力更野蠻。本文的進路是先將資本主義再宗教化,然後將基督教去資本主義化(頁417)。本文作者借用耶穌回答撒旦的試探說明如何將基督教去資本主義化:「人活著是靠上帝的話」à交換會犧牲價值,人的生存必須符合上帝正義;「不可試探上帝」à信仰拒絕任何形式的誘惑;「只可敬拜上帝」à拒絕與任何形式政權妥協(頁430)。
批判思考
如同本文作者一開始說宗教和世俗不是二元對立的關係,基督教和資本主義的關係從一開始就緊密結合。作者企圖「將基督教去資本主義化」可能嗎?資本主義在基督教的溫床中產生,今日,也唯有在資本主義的溫床中,再思上帝真義。
1.
莫特曼著,曾念粵譯,《俗世中的上帝》(台北:雅歌,1999)。
我們對上帝啟示的認識必定是從上帝在世界中的行動來理解。唯有透過經世三一上帝的行動,我們才能認識內在三一上帝。上帝的經世行動包括很多層面,政治和經濟領域只是其中一部份。
2.
貝格爾(Peter
Berger)著,高師寧譯,《天使的傳言-現代社會與超自然的再發現》(香港:漢語基督教研究所,1996)。
貝格爾認為世俗化早就存在於以色列宗教的根源中。他認為「基督教就是自己的掘墓人」,世俗化從經濟領域開始,隨之擴散至其他領域。宗教建造社會的力量被分化,宗教私人化使宗教的社會基礎越來越薄弱。世俗化使多元化產生,某種一統天下的宗教已經被多元化取代。而多元化又加速世俗化的發展。世俗化使這神聖的帷幕四分五裂,不在能夠為整個人類世界提供共同的意義。支持宗教的社會基礎也有從一體變成多元。
二十世紀的文化從超自然變成世俗的,人本的、傳統宗教每況愈下。
Beger
認為這不是宗教的結束,他認為宗教將在世俗文化中繼續發現超自然的存在。二十世紀末的宗教復興證明這點。現代科學的興起對神學提出挑戰,超自然從社會隱退,哥白尼將人的地球拋出宇宙中心,達爾文將人的地位降低為與動物同等。歷史學對聖經的研究挑戰神學的根基-聖經權威。弗洛依德以後的心理學是宗教為慾望的投射,社會學更尖銳地挑戰神學,使之認知到自己在當代社會中的邊緣地位。宗教的「真理宣稱」變成個人的信念,喪失了絕對性,落入相對性。
面對這樣的挑戰,Beger為神學指出一條路:「使相對者相對化」,使社會學自身也相對化。社會學使神學變成人的投射,神學可以使之顛倒過來,將人的投射視為神學之反射。他說:「從投射轉向投射者,轉向人的經驗材料,神學思想會更加興旺。很明顯地,神秘主義者對超自然實在的其他所謂體驗,並不是每個人容易達到的。我的目的是探索這樣一些神學的可能性,以一切人普遍都能達到的東西作為他們的出發點。」以人的經驗為出發點,在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中去尋找超自然者的跡象,正是Beger為神學指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