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他鄉時 － 西班牙之旅

楊麗娟

在飛機艙裡悶了廿多個小時，一抵達西國地土，迫不及待的想透口氣，從機場往窗戶外望出去，那時正值中午時刻，西班牙湛藍天空中有純白的雲為裝飾，看樣子我穿短褲是穿對囉，因為那些有經驗的朋友，耳提面命地告訴我，西班牙夏天可高達攝氏四十度，正在暗自竊喜時，迎面吹來的卻是一颼冷風，趕緊用打著冷顫的雙手找出大外套披上，後來當地的人告訴我，今年天氣是稀奇古怪的，忽冷忽熱，對於興奮的我，這不足為道，望向天空，夢中的西班牙終於呈現眼前。 　

身處異國，總會思念起台灣，加上東方人在此幾乎少見，只要一出現東方臉孔出現眼前，難免多瞄幾眼，就此當兒，一位東方人走向前來，交談之下，才知同為台灣人，高興之餘，他熱情地幫忙送我們到住處，心中充滿感恩，上帝的預備是如此出乎人意外。招待我們的西班牙家庭對我們更是禮遇，讓我們大快朵頤一頓豐盛道地的西班牙海鮮飯。由於當地的午餐時間是下午二點以後，饑腸轆轆的我真想將那鍋充滿各式海鮮貝類及雞腿的飯送進口中，這道飯名叫paella，裡頭加入一種特殊調味料使飯呈現淡黃色，味道非常可口，可說是旅客不得不嚐的主菜。西班牙的家常沙拉也相當特別，是我所接觸過的沙拉中最容易學的，生菜、蕃茄配橄欖油、醋、鹽和一和，簡單清爽，回台思念西班牙時，它總是我最佳良伴。 之後，水果、甜點、咖啡，他們的熱情把我的肚子撐脹了。天父藉著他們的熱情撫慰我不安的心。 　

西班牙的見面禮是互擁親吻兩頰，你總是摸不清他們從哪一邊開始，第三天我和WEC負責人見面時，擁抱過後我往右邊要親他的右頰，他也往右，我往左他也往左，最後差點面對面親吻，我趕緊站立不動，讓他來親我，這是到西班牙鬧得第一個笑話。如果你現在問我到底他們是從哪一邊開始，我依然不清楚，只是後來就學聰明，遇到他們就先熱情地張開雙臂迎向前去，接下來就由他們主動在我兩頰貼上友善歡迎的吻囉！ 　

戒毒所是觀摩的第一站，負責人告知這是個需要付出愛的地方，這本來就知道的，心理也早已預備，懷著一顆自以為充滿上帝之愛的心，信心十足地前往，想著跟年輕人在一起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剛踏進女子戒毒宿舍，我所有的護照、相機、錢都必須交給所長保管，為的就是杜絕所有可能犯罪的機會，一顆飛揚的心頓時嚴肅謹慎起來。果然，挑戰馬上就臨到，跳進我耳中的西語像是一把機關槍掃射，我得十分專心、用力去捉字；也要參與家事，跟著他們去工廠打掃、整理舊東西(以便能以全新面貌賣出去)，或外出發傳單，一發就是五個小時以上，一天下來，真可用「累斃了」來形容，給我一根可依靠的柱子，就能睡了。但是，那些女孩們卻毫無睡意，晚餐是九點半，睡意雖濃卻得撐著陪伴興高采烈的她們，守紀律的過團體生活，不準時坐好，可是會引來抗議(須全體到齊後才能開動)。看著同樣的沙拉、乾硬麵包、通心麵.......一一上桌，我已沒有像初到西班牙的那樣的興奮，因為我馬上就察覺到一絲的古怪，她們眼中的我並非客人，或許用「監督者」較貼切些，雖然我壓根兒沒這個想法。他們用著沒有洗的手拿來麵包放在一張可以擦出一層灰的桌子上，他們不以為意地吃了起來，我能不吃嗎？這是我反問自己的問題。當他們張著一雙雙眼睛問道：「味道好嗎？」剎那間，天父似乎反問我「麗娟，妳如何看她們？」及時的提醒我此行不是旅遊，為何卻首先關照自己的感受，「主啊，求你賜我信心、無我的愛，若我心中還有任何防備，擔心會不會有病毒感染，怎能讓她們從我身上體會一點點加略山上的愛，主啊，不要讓我白走這一遭，我願意成為祝福的管道。」我知道天父聽了我的禱告，我愉快地吃起來，也真誠回答「美味極了」。晚上，與一位患有AIDS姐妹同寢，同行的學姐問了宣教士許多關於會不會傳染等問題，才發現我居然沒有一絲懼怕和疑問，我深信天父會與我同行，已將愛流注我心，我是跟她們在一塊兒的。在西班牙，我沒得到任何病痛，還胖了不少，身體日益強壯，能一個人搬動三、四十公斤的行李呢！ 　

馬德里的戒毒所每週固定會有一晚開車到郊外尋找那些吸毒者聚集處及路上遊民、流鶯，缺乏食物的就給他們麵包牛奶，關心他們，勸他們到戒毒所，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對他們而言，忍受無家可歸、捱餓受凍都比不能抽煙、喝酒來的容易；對我們而言，遭受拒絕難免失望，仍要撐起疲憊的雙腳、愛睏的雙眼繼續往前走。尤其，忙了一整夜只有一人願意留下，失望中夾雜生氣，為何他們連嘗試都不肯呢？是對世界抑或對自己失望呢？問問其他同工會不會生氣失望，他們總是回答當初他們也是這樣的人，是耶穌的愛拯救了他們，耶穌如何等待他們回頭，他們也照樣會等待。我看見他們蹲下來對那群睡在潮濕陰暗地下道的遊民噓寒問暖，彷彿看見耶穌在他們的關懷中。 　

孤單，是無可避免的情緒。在一切都還在適應的第一個禮拜裡，怕被戒毒女子利用，不可隨便說話的戒毒所裡，身心整個緊縮，「自由」是我最渴望的感受。或許是巧合，但對於我而言，那卻代表著從天父而來的信息，在我西班牙聖經夾帶的卡片上是如此寫著：一位受勞改的老英文教授告訴一位被下放的青年︰「孩子！你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能享受自由。首先，要看清自己在那裡，然後，再看自己在這個地方能把什麼做好。於是好好的去做，而且快樂的去做吧！」自由是不受任何桎梏的心靈。我帶著這樣的一段話到海灘走走，沒有任何同伴，面對一片汪洋大海，我大聲告訴天父我的感受，眼前似乎出現一幅景象，一雙雙緊握拳頭的手，在那一刻我淚如泉湧，那不是磨拳擦掌武士的手，而是一雙一雙禱告的手。我記起所發的十幾封代禱信，上帝在堅固我這經不起考驗軟弱的器皿，用圖畫、心思來告訴我：「妳從來就不孤獨，在妳背後有我為妳興起陪妳一起前進的人，就是那些在台灣主動願意為妳代禱的伙伴」。我慢慢能體會老教授的一席話。」 　

第二站來到一間熱情可愛的小教會，裡頭連磁磚都尚未鋪成，所以，聚會都在水泥地上進行，別有一番滋味。其中幾個弟兄姐妹還邀請我們去作客，印象最深的是一對戒毒成功的夫婦，在談笑之間，臉上不時流露出認識耶穌的那份甜美，也挺認真的告訴我︰「認識神真的很快樂，雖要靠勞力流汗才得餬口，但卻不用再靠偷竊搶奪維生，是一種滿足。」這家的主人是位木匠，不僅能造屋又有藝術天份，掛在牆上的畫全都是他的傑作，後來，去過的幾戶人家竟赫然發現這非特例。在我離開前，這間教會的瓷磚被鋪上、牆建立起來隔出了一間辦公室，完全出自他們的手，回台收到他們的來信告知教會內部漆上黃色油漆…，這些消息令我興奮，頗有所羅門建立聖殿之風，心中暗自盤算有一天我會再回去。 　

有幸，在西班牙結識一位台灣留學生，她待在西班牙已半年了，特別介紹一家別具創意的餐廳，體驗一下西班牙人的生活情趣，服務生們都有自己的特色，頭髮染成紅色、男扮女裝地出來獻唱生日快樂歌給在場的壽星，表達出一種熱情活潑，藝術溶入生活，連走路都自然地擺pose呢！ 　

原與我同行的朋友因行程改變先前往巴塞隆納，便不再有人充當翻譯，但想既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分享些見證有些可惜，只好硬著頭皮猛K西班牙文書，翻字典，寫下約五至十分鐘的見證，連睡夢中都一背再背，而且不只一次用西班牙文作夢呢！終於，在馬德里藉主日崇拜、查經會的分享、交流，神也藉此激勵他們，會後，他們跑來告訴我說我的文法用得非常正確，而且口齒清晰，為我帶來不少鼓勵，有一對德籍宣教士更說要常常為我禱告，盼望有朝一日能真正成為西國宣教士。我只能將自己帶到上帝面前，求祂引領。 　

行程至馬德里，WEC宣教士帶我前往教會觀摩、探訪。沒有汽車代步，於是地鐵就成為我們日常必需的交通工具。乘坐地鐵，看盡人生百態。西班牙的地鐵車廂與車廂間並不相通，有些人便手拿吉他隨性地自彈自唱，由另一個人捧著帽子向乘客收錢，車子一靠站，就換下一節車廂。如果是我，真想為這群人唱一首接一首愛的詩歌，甦醒他們日復一日工作卻逐漸沈睡的心靈，告訴他們耶穌基督是我們的根源與目標。 　

究竟是夢想去旅行，或是旅行去尋夢，早已分不清，重要的是上帝始終引領，每個愉快或悲傷的回憶，在基督裡都有其不可抹滅的價值，對我深具震撼。每當我看見神超乎想像的作為，不免讓我了解上帝的大能，只要祂願意，祂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興起祂的作為。再次我被神折服，若我不願服事，祂可使用那些我們眼中以為的罪人，在死亡邊緣的吸毒犯，為祂作又大又美的見證，我怎樣也忘不了今年夏天的高潮－西班牙，它已成為隨時提醒我謙卑、珍惜為神服事的記號。

（本文摘自 華神院訊 1998.02）